沐石

伞哥和阿修关于烟的往事：私设如山

一

自古而今，青春期叛逆的少年总有几项不良爱好，翘课逃学喝酒抽烟打架斗殴，无非这几样。叶修作为一个十五岁就离家出走的少年，应该说是很叛逆了，然而出乎意料的，当初的他可以说纯良得令人发指。除了前两项，后几项均与他绝缘。打架斗殴？可以啊竞技场见，我要是输了你随便揍。什么真人PK？对不起没这项技能。喝酒？那东西有什么好喝为什么要喝？抽烟？这种物质在整个叶家大院都难觅踪迹，叶修在离家之前是完全接触不到的。

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苏沐秋抽烟的时候是很震惊的。在他最初的印象里，苏沐秋就是个勤劳致富的优质青年，平日里彬彬有礼，面相温和，笑容璀璨，谈吐间也亲切友好，从不出口成脏地骂人。街坊邻居见了都爱多看他两眼。实际上，作为自小就踏上社会的「社会人」，苏沐秋的叛逆技能是点满的。叶修没机会接触或不愿接触的喝酒抽烟打架斗殴事件，在他刚从孤儿院搬到杭州的这段时间里，几乎是家常便饭。他不是故意要学人扮酷，而是迫于生存不得不为之。如若不然，沐橙在学校里被人欺负，就是她亲哥哥的责任了。

苏沐秋会抽烟，却没有烟瘾。他会在熬夜刷单快要扛不住的时候走到院子里点上一根提一提神，抽的还是最便宜的白沙，属于聊胜于无的类型。他抽烟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酷的姿势，也没想要趁着一根烟的功夫思考人生，说提神，就真的只是提神。醒了，就完事了，没抽完都没关系，撵了就是。他们俩一起刷单，叶修在旁边困得打盹，他也没想着要给叶修也推荐一根。这种不良嗜好，还是别让他沾染了吧。

不过叶修最终还是学会了。

沐橙初一那年，学校推荐了好几个补习班，价格不菲。她本人不在乎，不上也不妨碍她中考考个重点。但老师却说这几个补习班是面向竞赛的，沐橙成绩好，可以去参加竞赛，获了奖将来能考更好的学校。苏沐秋自然一百个支持，哪怕他得砸锅卖铁。

那段时间他俩的生活可以用暗无天日形容。平均三天能睡上五个小时就算休息得不错，连电脑都没功夫关。熬得太狠的结果是精神不济，工作质量下降，客户投诉。两人只能交替着休息。轮到叶修熬夜的夜晚，撑不住犯困的时候，他想起苏沐秋的烟，抽屉里的白沙。

于是，无师自通，一回生二回熟。等苏沐秋发现的时候，叶修已然练成了颇有些帅气的夹烟姿势了。

二

苏沐秋抽烟的时候，整个人沾染了一层迷雾般的气息，仿佛被一层烟雾隔开了，很自然得划出一道明晰的界限。平日里阳光明媚的少年，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忧郁矜持，淡然的眼睛里多了一层迷茫。叶修喜欢在这时候偷偷看他，借着月色，隔着窗纱，看他抬起头，吐出一圈烟雾。这样神秘的气息让他变得更像一个人了——不是孜孜不倦的机器，也会累也会疲倦的人。

他们相遇一年后的夏天，天气依然很热。

苏沐秋在一个夜色朦胧的晚上吻了他。

空气里还有蝉鸣声。

他刚抽过烟，嘴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。

这味道着实不好闻也不好尝，远没有小说里描述的半点旖旎浪漫的气息。

却让人无法拒绝。

三

等到搬了嘉世宿舍，全楼禁烟。不用再熬夜，香烟也成了困苦生活里的一缕往事记忆。训练比赛如家常便饭，没人会想着要抽根烟来解解愁——少年本也不该有什么愁苦。

直到叶修发现苏沐秋的白衬衫染上了烟味，还似有愈来愈浓的趋势。

他应酬很多。陶轩带着他跟赞助商谈判，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，香烟缭绕。他推脱，对方却不肯放过。商场上从来都不由自主。

苏沐秋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老鸨，老鸨推销手下，他推销自己。卖力一点表演，能换个好价钱。然后队里就可以换点更好的装备，他们能从一层办公楼搬到一栋办公楼。

他带着打趣的语气说，叶修却不觉得有趣。

这本该是他的工作。

他喜欢苏沐秋穿白衬衫，带着好闻的柠檬香味。少年时的他，一包烟能抽一个月，身上干净清爽。柠檬香味，是最便宜的洗衣粉自带的味道。

第四赛季的时候，吴雪峰也走了。嘉世三连冠，成就了王朝神话。陶轩再也不用费尽口舌地去求赞助商赏脸。嘉世王朝，自有人争先恐后地前来跪拜。

苏沐秋又开始抽烟。

他是联盟偶像，却不再是唯一一位。联盟度过了艰苦的创业期，正有着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。各战队的王牌选手都来分一杯羹，大家争相在镜头前扮酷。不再是穿着运动服抱着键盘的宅男相——他们穿着时装，仿佛是全民偶像。

苏沐秋越来越忙，接连缺席队内训练。他不再有时间跟叶修探讨战略布局，队内发展，更没有时间熬夜给叶修做一件银装当生日礼物——嘉世成立了技术部，银装已经不用选手自己愁了。

有时候连见一面都难。

去外地做活动，踩着星辰半夜归来。想着那人已经睡了，苏沐秋只得打开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间宿舍。

平日里他们都是住在一起的，队里都清楚，也没有人会说什么。

两个房间阳台是通的。

苏沐秋睡不着，点了烟，一根接一根地抽。

一整夜就这么过去。

清早，叶修打开他的房门，只说了一句话。

苏沐秋，你少抽一点！

他的语气介于生气和愤怒之间，不算特别严重。苏沐秋却明白，叶修是真的生气了。

他平时看起来慵懒随意，和风细雨地从不主动与人动肝火。这么讲，是把这些年积累的不甘愤恨都发泄了。

两个人在一起，一个人逞强算什么。

你给我适可而止。

苏沐秋第一次见到叶修生气，为了他。

心里难说是高兴还是难过。

他明白了一个道理，两个人的事，就该两个人分享，不然谁也不好受。

自那天起，苏沐秋再没碰过烟。

四

苏沐秋戒了烟，叶修并没有说什么，仿佛那件事从不存在。他也没有刻意地控制自己，偶尔研究战术的时候，还是会点上一根，慢慢地想，慢慢地思考。联盟发展起来以后，各战队的实力均有所提升，嘉世的优势不再那么明显。他，苏沐秋，嘉世，都是靶子。被针对，被研究，被吊起来瞄准了打。

从来没有常胜的将军。

那几年联盟代言人换了人，苏沐秋不再忙得见不到人。反倒是把大把的时间泡在训练营和技术部。嘉世要转型。双核走不通了，那就多核。遍地开花。整体实力提升了，战术都可以不再重要。训练营的孩子都是打小培养出的默契——就像他俩一样。

培养新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要花很多年，只能一点点来，一步一个脚印，走好了，嘉世能有一个非凡的明天。别人还在努力配双核的时候，他们已经突破到多核——其实是无核技术了。

只是还要时间。

他和苏沐秋都愿意等。

其他人却未必愿意。

青黄不接，战队成绩下滑是必然。成绩下滑，失去赞助商，比赛收入骤减。战队损失的不止是一点点钱。

是很多钱。

陶轩又开始急，拉着苏沐秋，拉着叶修，彻夜地谈。

不能这样下去啊。

养着这么大一群人，要吃饭的。

作为生意人，陶轩烟酒不忌，他一抽，整个屋子仿佛要着了火。

叶修跟着他点了根烟，淡定地吐出一口，等一等，最多就两年，一定能好起来了。

两年？！两年以后，不知道人都还在不在。

那一年，谁的日子都不好过，仿佛火烧了眉毛。

挫折坎坷都不算什么，他们本也不是经不得风雨的小苗。

只是并非所有人都会同你共风雨。

五

战队的经营理念发生了分歧。陶轩不再想走竞技路线，他想打造偶像，电竞偶像。成绩么，过得去即可，反正三冠在手，谁也无权质疑嘉世。走明星路线，上电视，上通告，增加曝光，让全民嗨起来。说到底电竞不也是娱乐赛事的一项。娱乐娱乐，怎样不都是娱乐。

在这样的环境里，叶修反倒更淡定。苏沐秋赶完通告回来，往往见他一个人坐在战队会议室里，word文档里写着战队发展报告，手里一根烟，燃了半截。所有人都跳脚的时间里，他仿佛修炼成了仙。

急是没有用的。

苏沐秋按灭他手里燃着的半根烟，摸摸他的后脑勺。

不急，慢慢来。

六

叶修对待香烟的态度一直没怎么变。不咸不淡。想到了抽一根。想不起来就无所谓。哪怕在和苏沐秋分离的日子里，也没产生什么借烟消解离愁的念头。点到为止，不过是个消遣。后来到了兴欣，老魏是个老烟枪，经常拉着他谈天侃地，房间里味道浓得能熏死人。苏沐秋成了老板娘的忠实拥趸，开始严格管控。

对于戒烟，没人比苏沐秋更有发言权。他坚信他能做到的叶修没理由做不到。

两人忙着带队打江山，也熬夜也通宵，辛苦不亚于当年出道，精气神却反而更好。累的时候苏沐秋给叶修捏捏肩膀，他花了力气，叶修也解了困。

抽烟的机会越来越少。

七

去苏黎世打比赛，队里的一个助理是嘉世的熟人，问起叶修怎么戒的烟。

叶修看着不远处苏沐秋的背影，笑了笑。